我走在这条蜿蜒的成长路上,回首望向来时的路,那里人来人往,有人步履匆匆,有人驻足停留。我的目光定格于一个蹒跚远去的背影,我站在那里,久久凝望。那是我的姥爷,我成长的引路人。
印象里的幼年时光,总是闲暇的夏日午后。像宣纸上晕染出的水墨山河,像空气里氤氲的一抹悠远茶香。那时的他总爱独自坐在书桌前,铺展开一幅洁白的长卷,手边是一壶清茶,一杆毛笔,一方浸了墨汁的砚台。年幼时的我不懂何为沉稳,总喜欢扯着嗓子大喊大叫。他从来不气也不恼,似乎未闻般宽厚地容忍我的聒噪。他枯槁的手依然从容地握着笔杆,指尖微动,像是揽过几缕轻云。片刻之后,他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,放下笔,抿了口茶,与我说几句逗闷子的闲话。我站在他的书桌前,隔着这么多年的盛夏,依然久久凝望着他,望着他的平心静气,他的沉稳淡然。出处zuOWeNBa
“诗词啊,诗词好啊,腹有诗书气自华。”他总是这样说道。不紧不慢的语调将一句话牵扯的好长,萦绕在耳畔。小时候他曾与我约定好,每次见面便要向彼此背诵一首新学的诗词。因了一点不肯服输的少年意气,我便也积累了不少诗词。从“明月别枝惊鹊”到“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”,从“多情自古伤离别”到“狎兴生疏酒徒萧索,不似去年时”,从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到“别有根芽,不是人间富贵花”,每当我不无骄傲自豪的背出这些诗句时,他总是能微笑着说出它们的名称作者与朝代,那时的他身上笼罩着知识带来的光芒,我在刹那间明白了他总说的那句,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。在这漫长绵远的时光里,我就这样久久地凝望着他,凝望着气质儒雅的他,凝望着满腹才华的他。凝望着那个逐渐学会了更多诗词的自己,凝望着他所希望我成为的样子。
只怪时节太匆匆。后来的他身体每况愈下,躺在病床上的他已经无法再支撑他继续作画读诗了。那天我去看望他,他戴着呼吸机,脸庞浮肿,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像一片干枯的叶子。他攥着我的手,用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说,“好好加油。”那时我只知道他状态并不理想,却没想过这或许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再次看到他是在遗体告别仪式上,他双眼自然的闭阖,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。我凝望着他,心想,或许他阖上双眼的时候,比他睁眼面对病痛还要轻松些。他是在一个普通工作日的清晨悄悄离开的,而那天直到我放学回家前,我都以为这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。你看,他是一个不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,连离开的时间都仔细推敲过。
“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好景虚设,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。”这是他带着我背诵的一句诗,原本是表达相爱的人无法在一起的遗憾,而此时我却自私的想用它来形容我的心情。他离开以后,我即便学会了沉稳,又背了许多的诗词,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好好加油,却也再无法与他分享了。我如此深切的期盼着,此时的他也在灿烂星河某处,遥远地凝望着我。
回首望向成长的路上他那远去的身影,我静静地读,细细地品,久久地凝望,直到热泪盈眶。(文/张莞抒)